紅泉的文字倉庫

　　公車到達目的地，我們在山坡下的路口下車。那個疑似夢想有一天開破公車去參加閃電霹靂車大賽的司機大叔很快的離開了我們，繼續向著未知的山路奔馳而去，只留下灰煙一陣。


「終於擺脫那台公車了。」我弟笑著說。

「是啊。」小靜心有同感的點頭。


　　接下來的山坡路坡度有些陡。但我知道蜿蜒的上坡並不很遠，然後走上去有一個小市集，有幾座廟，還有登山的步道，我們投宿的旅店則在半路上。

「時間還早，我們先上山去看看吧。」我對他們兩個提議。「我小時候跟我爸來過，山上往外看風景還不錯哩。」

「先去放下行李吧，大家都還揹著背包咧。」敢這樣跟我吐槽的就只我弟而已。「學姐坐車坐那麼久，也先休息一下吧。」


　　哇哇哇咧，死阿宅，舟車勞頓的也不止小靜吧，你怎麼好像只顧慮她似的。有異性沒人性的臭老弟。


　　不過他說的有理，雖然他膽敢頂撞偉大的姐姐其罪不小，但姑念其言有理，聖明大度如我，自然是從善如流。我們去旅店確認了房間，放下行李稍微休息，吃吃喝喝一頓（零食）之後，才又上山去。


　　山上的小市集陌生又似曾相識，那幾間老廟倒是還一個樣。從山坡邊的欄杆旁看去，城鎮的房子小小的，遠處的山和河卻那麼的清楚，城鎮上應該很多車子很多人，但在這裡什麼都看不到。媽也許就在眼前的某個小屋子裡頭，一面嘮嘮叨叨一面曬著棉被，或是在廚房裡刷洗著鍋子，為她的男人做飯。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轉身看向山上的小市集跟廟宇，這裡跟記憶裡不一樣了，但卻也很多地方好像從沒變過。小市集仍然是一張張矮檯子放在門前，上面擺著醬瓜花生柿餅或是什麼叫不出名字的怪醃漬物。我記得那時候爸牽著我從那些攤子前面過，對著賣東西的老阿婆問東問西，我覺得好無趣。


　　我後來回想起來，爸是在做『田野調查』之類的行為吧。那一天，天氣像今天一樣好，天空很藍，山上有些涼意，風好大。爸胸前掛著相機，不時對著那幾間破破的老廟拍照，照老廟的屋簷，照老廟的廊柱，照年代久遠的門廊。那台相機現在不在了，在爸車禍失蹤之後在現場找到，已經摔壞了。我那時捧著相機一直哭一直哭，把相機珍而重之的放在櫃子裡，但不知什麼時候被另結新歡的老媽丟掉了。


「為什麼那麼多廟啊？供奉的神有不一樣喔？不會吵架嗎？」老弟問。

「喔，不會啦，父親跟兒子沒什麼好吵的。」我指著那兩間老廟。「有人說灶君是玉帝的兒子，所以父子住隔壁，不吵不吵。」


　　其實我是隨便講的。我雖然也讀文學，但我對民俗實在是沒有愛，甚至有些排斥。我不喜歡去瞭解那些東西，我老是會想起那個出外調查就沒有回來的老爸，我討厭它們。


「既然來了，就去拜拜吧。」老弟這麼提議，指著那兩間廟。

「對玉帝要求什麼啊？我不知道耶。」

「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經濟趕快好起來啊，哈哈。」

「是喔。」



　　我們沒有買祭品，空手對著面前堆滿祭品的神明參拜。這樣子我們的願望好像顯的一點份量都沒有，不過反正也只是好玩而已。我不相信這些東西。供奉多年的老神像對著裊裊香煙，木訥地旁觀地看著眼前參拜的眾生，我不知道祂若有靈對眾生的觀感怎樣，大概誰來祂也不在乎吧。


　　我許的願，只有我自己知道。


　　參拜完了之後，我們前往登山步道爬這裡的後山。一路玩鬧閒聊，老弟則拿著數位相機對著山中的風景拍著，相機沒用時掛在胸前。


　　在中途的一處，遇見了奇怪的東西。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夾娃娃機啊？太神了！」老弟對著涼亭裡的夾娃娃機大叫。

「哇哇哇，太恐怖了，誰把它搬來的啊？」我也跟著驚呼，而且大笑起來。

「且不說這荒山野嶺誰來玩，這東西怎麼搬來的啊？」

「這種地方有電源嗎？」小靜真是個細心的人，我們馬上開始找電源在哪裡。（事實上找到也沒麼意義啦。）

「有有有，涼亭的柱子上有。」我弟指著柱子上的插座，如發現新大陸一般的宣示著。

「偉哉！娃娃機業者，求商機而不畏艱難，真是太神勇了。」我不禁誇張地讚嘆一番。


　　涼亭的一側鄰著靠小溪的高地，一側是並不甚寬的登山步道，很難想像涼亭裡的夾娃娃機是怎麼被搬移到這裡的。


「這麼神勇的娃娃機業者實在太偉大了，我們應該捧捧場表達一下敬意才對的。」我弟一面忙著沒圖沒真相的拍荒野中的娃娃機，一面笑著這麼說。「而且裡面有姐喜歡的加菲貓的說。」

「好吧，那我就上了。會不會被吃錢啊？」

「就算是詐騙他也很辛苦啊，十塊錢給他當工錢算了。」


　　好吧，姑念娃娃機業者為kuso如此努力，本姑娘就大方奉陪吧。我弟所指的加菲貓在靠近洞口的地方，但前面堵了個奇怪的黑頭髮女娃娃，大概不太好夾吧。

　　我投下硬幣，推動搖桿，爪子搖搖晃晃的移動起來。我小心的對著位置，然後按下取物鍵。爪子快速落下，抓住加菲貓的頭往上拉，但該死的女娃娃勾住了加菲貓，兩個一起被抓起，爪子無力承受而鬆開，加菲貓掉落，女娃娃卻掉了出來。


「這叫做要的抓不到，不要的自己送上門嗎？」我弟見狀大笑了起來。

「真是的，怎麼抓到這麼個怪娃娃。」


　　那是一個比手掌大一點點的布娃娃，有著毛線做成的黑頭髮，眼睛跟五官都是用線縫的，眼睛只有一條線，看起來沒什麼表情，一點都不討喜。


「怎麼辦啊？」

「既然抓到了就帶回家吧。」小靜這麼說。


　　我沒辦法地將怪娃娃往身上的包包裡一塞，跟他們繼續沿著登山步道走下去。一面笑談著，一面走著。在山路轉彎的時候，我鞋子好像進了沙子，所以我停下腳步脫鞋倒沙，他們仍自顧自講著走著。我回頭看了看方才的涼亭，發現了奇怪的事情，我不由得突然寒了一下。


　　涼亭裡，並沒有夾娃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