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睜開疲累的眼皮,訝異地發覺自己身處在個陌生的地方。眼前所映的是無瑕的藍天,身旁是一片翠綠鮮嫩的草原地,微風輕輕的拂在她的身上,天上同時掛著月亮和太陽。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呢?她想著。



  她記得她和多雷以及朵瑪三人去牧羊,那是個開心的一天,她第一次去牧羊,追著羊咩咩玩了一天。可是回程上,他們卻碰上了可怕的事,一群會噴火的狼怪包圍了他們三個小孩。他們雖然拚了命的逃跑,朵瑪還拉弓射中了幾隻大狼,她也用魔法不時攻擊牠們,還是被糾纏住了。羊咩咩的慘叫聲讓她不忍,也顧不了牠們了。

  在幾乎被趕上時,多雷要朵瑪帶她逃走,他要自己引開那些大狼。她不肯走,被朵瑪死命拽著,就看見多雷被那些狼怪圍攻,完全沒有反擊餘地。她好急,又好怕,她怕多雷會死掉,那時心裡的念頭就只剩下不論如何也要救他。然後呢?她對自己記憶老是少一段感到討厭。

  總之,莫名其妙地她就在這兒了,身心莫名地感到疲累。好想就這樣躺著繼續沉眠下去,即便再不醒來也無所謂,這種近似死亡的疲累令她戰慄,只得努力地保持清醒。在她與沉睡掙扎的角力中,一個聲音介入了這種爭執,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過去。

『太陽墜落,月光昇起,月光氣盡,天星復代。天星將墜,化為繁塵,悲啊悲,終將成塵灰。』

  蘿拉勉強地支起身子,她聽見吟唱的歌詩源於不遠處小矮林子後。那是一個清冷而缺乏感情的嗓音,唱著奇怪的歌詞。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爬了起身也掙開了沉眠的束縛,拖著遲疑的步子往聲音的來處而去。

『活著的不想死,死去的不願活,富貴落赤貧,繁華終了盡。美人薄命,英雄恨老,摯友反目,骨肉相殘,歎啊歎無可救。正義者濫殺,魔道捨身救世人,悲鳴落塵沙。』

  林子的盡頭,有一潭深不見底的泉水。泉水邊大石旁,有個女郎在唱歌。女郎有著水藍色的長髮與雙眼,和她一樣。俯觀水影的面容是很冶豔的,卻和她的歌聲一樣,給人一種無法親近的印象。

『知無救,待重生,真堪憂,憂無用。只似原上草,一死復一生。』

  她呆呆地望著那人,心裡有股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她了。女郎抱著一面鏡子,又拿著蘿拉的水藍扇,看也不看她一眼。蘿拉見到她的水藍扇在那女郎手中,心中有些急切,快步趕了過去。

『這、這個……那……』她有些膽怯,又緊張地說。『那扇子是我的!』

『……』女郎沒說話,還是看著她笑。那笑容令她不安,是一種很高傲,又好似完全看穿人的笑。『你說是你的,就還給你。』

  蘿拉遲疑地走去,走進水中。當她到女郎面前時,女郎將水藍扇遞給她,她緊緊地握住它,像怕它又遺失了一般。這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從第一次見到它就這麼確信了。再拿到它讓她感到無比安心,有些感激地看著對方,見到她的鏡子忽又恍惚了,她感覺那鏡子也是她的東西,說不出為什麼。忽然心神完全痴迷了,像見到自己的靈魂的一部份,讓她滿心慌亂。見到那人拿著水鏡,就好像自己的靈魂被人捏在手上一般。

『……』她痴痴地看著那面鏡子,看著它以水造成的鏡面,心中得了熱病似難受。『我……我可不可以看看,它……鏡子。』

『不是你該碰的。』

『我想看……』她好像被人抽去了魂魄,痴痴地一直望著水鏡平滑無紋的鏡面,無意識地伸出手,碰觸在鏡中水面上。

  這時,腳下一沉,她就墜入無底的水中。

  這時的凱撒在蘿拉的房外張望,心裡感到有些憂心。自從昨晚蘿拉等一行人在野外被救回來之後,蘿拉就一直昏迷不醒。

  他和眾人趕去時,狼怪已被人擊退,遍地狼屍。多雷身受重傷昏迷倒地,朵瑪顫哭著對他們的遲到大罵,而蘿拉,卻是極從容地看著他。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恐,只是握著仍閃閃發亮的水藍扇,對著他笑。那笑容,他確定那個人不是蘿拉,而是他初次見到的那個人。蘿拉本身的言行已經超乎她的年紀了,那人卻是更加的老成,那高深莫測的笑意下,是看穿一切的眼神,好像是從數千年前便看著一切似的。他確定那人不是蘿拉。

『你是誰?』他問。

『……我是誰不重要,戰爭已到你家門前了。』不知為何而發的言語說完,她卻像失了所有力氣一般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然後,就一直昏迷到現在了。負傷最重的多雷全身灼傷又中毒,可是在他母親的診治下已脫離了險境恢復意識。幾乎沒有受傷的蘿拉,卻一直昏迷著。這種現象也許和『另一個她』有關吧,凱撒這麼想著。

  沒餘力再多擔心她了,隱約間聽說了那個達羅國的國君,似乎對他的母親大人有所覬覦。貪好酒色的達羅王,作風一向殘暴,會那麼簡單就算了嗎?凱撒聽見姐姐很憂慮地對鑄劍大哥這麼說,鑄劍則是忿忿地說若他敢再來他定不饒他。可是對方是大國,如果他真有什麼動作,他們這種小國有能力可抵擋嗎?父親什麼都沒說,這事也只是他們幾人私下在講,一般族人是不太清楚的。

  他心裡總覺很不安心,尤其,達羅城主又派人請他父親到他的城堡去敘舊,這其中難說會不會有所圈套。也許是他們將達羅城主想的邪惡了也不一定,但父親還是帶了幾名親信的大將一塊前去。又想起『另一個蘿拉』所說的預言,這讓他心裡更覺不祥。不過他又反過來想,他會有這麼樣不安的感覺,也說不定就是聽了她所說的話,因為在意所以產生的心理作用。

  他走進房中,在熟睡的蘿拉身旁,呆呆地看著。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女孩,身上卻帶著那麼多令他難解的謎團。

「你,你跟我說,真的會戰爭嗎?」他輕聲的問,蘿拉熟睡的面容還是一樣的平靜,無心回答他的疑問。他心中暗笑自己,還真的當真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這時卻聽見蘿拉口中發出微弱的囈語。

「唔……」她的表情好像很難受的樣子,無意識間提起了左手,像要攀住什麼的模樣。就好像她正在墜落,如果再不拉住什麼,她就要粉身碎骨了一般。

  凱撒見她這個樣子,於是試探似地把手伸了過去,蘿拉在空中摸索的手碰到了他,四隻手指便搭著他的手背,緊緊的抓著不放。凱撒本來想抽開的,但又看到她捉到他的手之後,似乎就平靜了下來,現在抽開好像不太對,只好呆呆地靠到床邊坐著發呆,看她什麼時候醒來。

「蘿拉。蘿拉。」他叫了兩聲,她都不醒,他就只好那樣坐著一會兒了。

  蘿拉不斷地往下墜落,在溫暖的,無邊際的泉水裡。她奇異地發覺自己並不覺呼吸困難,好像自己所處的不是水底,而是空中,只是不斷地往下落。水中雖然有浮力,可是她還是沒辦法停止不斷下墜的情況,心裡好害怕。

  這奇妙的泉水無邊無際,不論往任何方向都看不見盡頭,不斷下墜的她身體的方向晃了晃,倒了過來,卻感覺自己其實正在向上浮。究竟哪邊是天哪邊是地,她弄不清楚了,也無從掙扎了。

  恍惚間,她以為她看到了好多畫面。好多不同的人,出現在不同的畫面裡,演著不同的,沒有台詞的畫面。畫面中,有華麗的宮殿,也有荒漠,也有雪原,有被花圍繞的城堡,沐著雨煙的山城……而人物更多了,他們或喜或悲,也有殺戮的情景,一切都是閃動的畫面,她不理解那是什麼。那些畫面彼此干擾,彼此糾纏,她穿過它們又好像看見了什麼。

  像是干擾不使她看清一般,忽然墜落的速度如秤錘落地,她恐懼地不斷掙扎,以為自己就要粉身碎骨了。那一瞬間,她看見了,在那些畫面的背後,是相互啄咬的金烏與黑龍。

『呀──』她以為自己就要摔死了,驚魂之際卻突然捉住了什麼,猛抬頭,卻看見凱撒。

  她突然發覺自己不在水裡,而是跪坐地仰望著兩個青年,一手抓著凱撒的手,一手拉著另一人的袖襬。她呆呆地無法理解怎麼回事,發覺自己好像也變成了個大人,而她拉著的其中一個是凱撒沒錯。另一個她完全不認識,可是她卻覺得跟他非常非常的熟悉,一雙碧眼在俊臉上,閃動著深沉的痛苦。

  她發覺那兩個彼此背對的青年,臉上都帶著痛苦的神情,讓她莫名地感到心被撕裂般的疼痛。她不自覺地放開手,才發覺自己面前的黑暗中,現出兩具屍首,自己就跪在它們的血泊裡,兩手全都是血。

  那兩具屍首並靠著,以熟睡般隨興而又安寧的姿態,持續地淌出血紅。他們的血混在一起,緩緩的向外擴散,染上了他們三人的衣裳,兩名青年都只低著頭看著血跡。然後,他們低下身,把流出的血抹在手上臉上,誰也不願看誰,各自行著自己痛苦的儀式。而那兩具遺體露出的神情,就好像在窺探著他們一般。她駭怕極了,她感到心都碎了,她再次伸出手拉住那兩個青年的動作。

『不要這樣子。』

  沉默的青年們,彼此交換的不是諒解或同情或是別的感情,而是仇恨。凱撒掰開她的手,起身走開,她慌著奔過去死命拉住他,他卻粗暴地將她甩開。

『滾開!』

  他一個甩手,她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想站起來再阻止他離去,可是卻發覺自己的身體開始溶解,以很快的速度崩解,變成泡沬般的東西。她知道自己會死,她恐懼地看著凱撒,還是想要阻止他,對方卻痛苦地向她道歉,又轉身走了。

『對不起。』那是失去一切希望的一瞥。

『等一下,不要走啊,凱撒!』她駭怕極了,她哭著叫他,喚不回。

  凱撒走開的步履,被另一名青年的長劍制止了,劍光自背後刺穿了他的軀體。青年垂著頭拔出長劍,任噴濺出的鮮血染紅了他一身。然後,他轉身看她,也是痛苦絕望的神色。

『對不起。』那是拋棄一切希望的注視。

  然後,他也倒了下來,斷了氣。只剩下失去主人的兩柄長劍,各自發著悲哀的光芒,金色和銀色的,好似太陽與月亮。她極悲切地哭著,她已經失去了一半的身體,下半身全化作了泡沫。

『金烏與夜龍,焚燒於荒野,羽翼成灰燼,鱗甲為礫石。天意將滅之,人力不可救,悲哉三世仇,盡焚雷火下。』

  空中又傳來殘忍的歌聲,隨著歌聲而至的,是混雜著金銀二色的落雷,打在死者的身旁,引起炙人的火焰。她就眼睜睜地看著,火焰下兩名女屍化作了金色的大鳥與烏黑的長龍,立即被血紅的火焰吞噬,那火也蔓燒到了兩位青年的身上,連手都快失去了的她只能悲切的大哭,拖行著身子要過去。

  忽然,她發覺自己的水藍扇就在前面的地面上,手卻怎樣都搆不著。

『要阻止,要阻止,一定要阻止……』她拚了命的想搆住水藍扇,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求求你,哪怕用我的生命……』

  她的身體在那瞬間化成了水,在水藍扇的光芒下,撲進了烈焰之中。那微薄的水在烈焰中被蒸散,在她灰飛煙滅前,見到了金色與銀色的光再次亮起,充滿整個世界……


「蘿拉,你怎麼了?」耳邊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那是凱撒的聲音。「快醒醒。」

『忘了這一切,回去吧。』執水鏡的女人忽然出現,惡意地對她笑。

「咦?」她迷茫的問句,卻只對著茫然無措的凱撒,還是個孩子的凱撒。


  凱撒不明白她。

  蘿拉在惡夢中哭著叫他,那哭聲好悲切,讓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哭,要怎麼安慰她,又知道那夢定是與他有關,不理又有種說不出的罪惡感。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她弄醒。好不容易,她哭著醒來了,卻呆呆地看他,像不認識似的,楞了一會兒才又淚水潰堤似地哭了起來,小手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問她夢到什麼,她搖搖頭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哭。

「別傷心了,只是惡夢。」凱撒不會安慰人,尤其是女孩子,所以只能笨拙地幫她擦眼淚,抹了兩下突然發覺自己手不乾淨,連忙縮回背後摩著衣襬。

  他真的弄不懂她,而且恐怕永遠也搞不懂。雖然一直覺得女孩子是很奇怪的生物,但是在幼童時期的女孩子,似乎沒有一個像她這麼奇怪的了。他很確定她的心與實際的年齡很不一致,就不知道她的心究竟今年幾歲了,也不懂她為什麼常常有一些超出他想像的反應。像低著頭不說話時,可能是在怕羞,或者是生悶氣,或者是有些心情低落,更有時只是在想接下來做什麼。前一刻還在生氣的,下一刻卻又垂著頭要跟他和好。現在作了不知所謂的夢,又哭得像真的生離死別一般。

  他只能想著,這個小蘿拉,大概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品種特別的人類。

「沒事了嗎?」他問。

「嗯。」蘿拉擦著眼淚,怯怯地點頭。

「你被狼怪嚇壞了。」

「狼?」她怔怔地,一時想不起來關於狼的事情,然後才突然驚醒起來。「多雷呢?他怎麼樣了!」

「他受了傷,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

「我要去看他!」語音方落,她已急急地爬下床,往外頭快步走開。


  進了多雷的房間,就看他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非常的蒼白,身上多處包紮著,很是淒慘的模樣。

「小姐,你醒過來啦……太好了。」她還來不及開口問他的傷,他卻搶先先說了,語氣十分微弱。

「嗚,你逞什麼英雄嘛,傷成這樣。」她很擔心地說。

「結果還是給小姐救了。」他苦笑了一下。他當時抱持自己是現場唯一的男生,一定要保護那兩個比他小的女生,明明怕的都要腿軟了,卻還是非常逞英雄地要他們兩個先逃。沒想到,最後救了他的,反而是他要保護的小姐。

「下次再那樣不要命,我就要跟你絕交了。」

  這時凱撒的姐姐桑妮絲妲走了進來,面色凝重。她放下放藥草的籃子,直對著凱撒走來。

「凱撒,你果然在這裡。快到前廳去,父親大人受了傷回來。」

「受傷?」父親不是去給達羅王作客嗎,怎麼會受了傷回來?凱撒心裡這麼想著。

「父親大人被暗算了。對方誣陷他企圖謀殺達羅城主,父親大人好不容易才殺破重圍逃回來。」桑妮絲妲臉上帶著極憂慮的神色。

「我就過去!」凱撒頭也不回趕了出去。


  當他趕到他家的前廳時,見到裡頭滿滿是人,都是關心的族人。他們大罵著達羅王仗勢凌人卑鄙無恥一類的話,族長神色慘然的坐在人牆包圍之中,他的妻子為他壓著中了劍傷的腹部,眼中帶有焦慮,他緊握著她的手。

「父親,這是怎麼回事?」凱撒大聲的問,這時桑妮絲妲也從裡間走了出來,出現在凱撒身後。

「我太大意了,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採取行動。」族長的傷勢不算輕,話說到一半因痛楚頓了一下。他那神色讓在場的人不安且怒,眾人間或傳出一兩句咒罵敵方的話。「一把我們拐入宅中,就宣稱我們企圖謀殺城主……我太疏忽了,差點丟了大伙性命。這下,討賊書應該就要發來了……」

「可惡,早知道我昨天殺了他就沒事了!」說話的是鑄劍,他今天本來是在同桑妮絲妲討論昨天的事,沒想到就見著負傷歸來的族長一行人。

「可惡!跟他拚了!」人群中有人這麼鼓譟。

「族長,兄弟對不起你。要不是回去救我,你一定毫髮無傷的回來。」一位同行的戰士內疚的說,他也受了傷,但沒有族長那麼嚴重。

「與你無干,從一開始他們目標便是我。」族長搖搖頭並不怨他,只是神色憂慮。「我只是擔心,萬一他結大軍來襲,我們該怎麼辦。要戰爭,我現在的傷恐怕……」

「有我們呢!沒那麼容易讓他得意!」目前聚在前廳的戰士們大聲地說,全然沒有畏懼的神色,也不管對方的實力較自己高出那麼多。

「別妄動,雙方的戰力實在差距太大。」族長抬手制止眾人衝動的忿恨,沉重的說。「凡戰爭必有無辜的死傷,那是不得已時方可使出的手段。稍後,我情況好點,大伙兒到會社,再做詳細的商議,趕在對方下一步出現之前……」

  凱撒和姐姐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到父母面前。

「如果真要戰爭,我們姐弟願意代替父親上陣。」桑妮絲妲說,語氣不急不徐。

「不要胡鬧了!」族長拍地大喝,雖然感動但不敢苟同。但然後,他又轉向他手下親信的大將說話。「薩爾,我不方便,族裡的事很多要麻煩你了。我的兩個孩子,你有什麼事要辦,就儘管使喚他們吧。」

  薩爾還非常年輕,看來不過是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他應允了族長的請託。

  這時,凱撒留心到窗外,有全身污黏的妖靈走過,在窗口外看著屋內的人。妖靈發著尋常人類聽不見的聲音,是在對他的母親說話。說完了話,妖靈又拖著它腐敗的半截四肢消失了。

「達羅王,已經公開發出了討賊書。」凱撒的母親抬起頭,對丈夫這麼說。

  沒有人不相信她的話,只是這個消息來的太快。眾人於是沉默,只聽見後院裡,孩子們嬉笑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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