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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黑暗,什麼都已自眼前消失,卻仍清楚地看見許多東西。

  那個站在床邊的男子,清瘦的臉龐如今更添了許多疲憊。從他眼中深沉的哀傷之中,她知道自己是沒有希望了。不,其實不用他說,她自己已然知道--或說是早已預料到如此的結果。死亡的命運已降臨於己身,是完全沒有逃脫的機會了。


  強忍著不哭的那個女孩站在男人身後,眼眶泛紅,倔強不哭的態度所顯現的卻是更難以忍耐的痛苦。她不斷地追問床邊的男子是否有救,而男子的沉默使她焦躁,隨即發怒,最後終究背過身去,無聲地流下眼淚。

  然後是坐在房間角落的那個人,與她朝夕相處渡過漫長歲月的那個人。他的表情很麻木,一句不發,默默地接受即將來到的一切,透露出的情感是絕望。她很想走過去,輕輕地扯扯他的衣袖,笑著告訴他沒什麼事,不要擺出那種表情。或是該跟他說這一切都是天命,不要怨恨任何東西嗎?不,她知道他懂的,哪怕並不甘願。那麼,還有什麼可以跟他說的呢?


  什麼都沒有。


  在很久很久以前遙遠的那個過去,她居住在栽著芳蘭的房子裡,彈琴讀書,寂寞卻也也不寂寞。那一天,有個清朗的年輕人在花園前徘徊,最終還是推開大門走進她的庭院,向她呈遞了接受考驗的資格。正在整理蘭園的她接下了證明的文書,抬頭看向眼前的青年。這個自尊又略帶些許倔傲的年輕人,就是她未來所倚靠的神佐嗎?即便自第一眼見到他她就已知曉了答案,她仍然不帶感情地傳達了考驗的內容。

  即使已經知道答案,如果沒有經歷考驗,答案是沒有意義的。她知道那是危險的任務,同時也知道他將完成,然而仍須無情的要求過程。讓這個即將分享自己神力的男子前去危險非常之地,那是無謂的必須。

  不過...人自出生即已注定死亡,如已知答案而省略過程,那根本不用出生。

  ......如今她的答案揭曉了,只是如此而已。

  當面對那倔傲青年歸來的狼狽模樣,她基於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憐憫,對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用絲帕拭去他臉上的血污,他注視她,無言地接受了這個並不合宜的舉止--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個可憐的青年啊,他為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受盡了艱辛,只為爭取一冥冥注定的結果。然而更可憐的是,更有些東西是他不論花費多少代價也注定無法得到的,多麼可憐啊。

  喪失了雙眼的自己,仍然可以透過心眼看見他的神態。他緊閉著雙唇,垂著視線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緊握著拳頭。

  不要這樣。她心裡刺痛地說著,但終究沒有對他開口,十分無情地。


『蘭總是好無情呦。』豪爽自信的瑪娜如此嗔怪著,一面將自己拿手的料理一盤盤攤擺在桌上。『我家的店小二或你家的惡劣神佐,你總有比較喜歡哪一個吧?』

  她並沒有回答。因為她知道自己終不屬於任何人,不能也不會。

  她不會也不能。即便看的並不真切,她知道自己終將早他們許多離去。


『我會守護你到最後。』

  對,到最後,就是現在。

  然後,他就自由了。


『你沒考慮過你接受這個身份的代價嗎?你將會失去許多東西,例如:自由。』

  在命運的羈絆開始的那一天,她問。

『你將有漫長的歲月被不自由的使命所拘束。你將不能隨心所欲的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你也將喪失身為凡人的幸福,捨棄你原來的人生。』

  然而那個人還是領下了考驗,結下了難解的牽絆。

  如果那個時候她拒絕了那個命運,他就不會有今日的痛苦吧。多少的春夏秋冬也只是今日的別離而已。

  就到現在吧。讓神佐的身份消失,讓他不再受與自己的羈絆所束縛,她的影子會自然消失,而不是一個帶著仇恨的惡夢。她要捨棄他,很無情地,然後讓他也放下自己。因為他還有非常漫長的歲月必須渡過,他必須。


「雪綺......」用盡全身力氣地,她用自己也驚訝的微弱聲音開口說話。

  那個強忍著不痛哭出來的女孩走到了床前,她對女孩伸出了手,對方著急的握住。

  已經失去視覺的眼睛卻仍會流淚,她艱困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她知道也許他會永遠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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