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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巧,柴達大人也來檔案樓查資料?」突然在意外的地點遇見意外的人,柴達從架上抽下卷軸的手停在半空,隨即暫時打住原有意圖地放了下來,轉身向來人答話。

「是的。」柴達的回答非常簡潔,他一向不愛多言是眾所皆知的,況且眼前的人物並不是什麼他想與之往來的人。

「調閱檔案文書這種小事您交待屬下一聲就是了,親自前來實在太操勞了。」衣著華貴容貌絕豔的年輕女子露出了客套應酬的微笑,不知是客套話或是別有諷刺之意,總之讓他沒有好感。

「有一些未成形的想法,我想還是自己找尋資料比較方便。」儘管自己對這名女子有些厭惡,但再怎麼說她也是輔政先知,為了不顯的過度排拒,他這次的回答比前面詳細一些。雖然,他心裡的想法是想一句不答的走開。

「呵,我也是。」女子不知是否看出他的不耐,很乾脆的走開。「不打擾您找資料,您請便。」


  坐在三樓資料室的靠窗座位,柴達自窗口俯看史館的庭院與一樓的走道。庭院中的香青樹略呈心形的葉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青綠的光澤,隨風輕曳。戶外的廊 道上方的棚頂長著深綠的葉藤,盤踞著覆在棚上,略微垂散向下。史館總是寂靜無聲的,也少見到幾個行人,辦公的官吏們各自安份安靜地默默工作著。這間資料室 裡只有他獨自一人,空氣裡浮著淡淡的紙張受潮氣而生的霉味。他並不是很喜歡這味道,心裡卻浮現了些什麼片段。


  發覺自己思緒已飄的太遠,他連忙收攝心神,低頭繼續查閱的面前的檔案。


  當他步出檔案樓時,先前遇見的女子正坐在樓前的石椅上,不知是在納涼或是別有用意。那女子一見他出來,便馬上站起身來,向他致意。


「蘿拉小姐還沒回去?」他客套的問,心裡知道這人是在等候自己,卻不知她存著什麼主意。

「是啊,在等人。」蘿拉將一撮水藍的髮絲輕輕撥回身後,不急不徐的微笑以答。「現在等到了。」

「不知先知找下官何事?」柴達對這位擁有極高地位卻讓他厭惡的女子心存防備,言詞神色中亦不覺露出了排斥的意味。

「柴達大人位居軍務丞,掌理天下兵權,可謂仕途得意。」那女子言詞似乎相當尖銳,那從容卻虛偽的笑意讓他厭惡與提防,不知道她究竟會如何出招。「然而您似乎有些愁眉不展,不知何故?」

「下官一切安好,公務推行亦順利,不勞先知操心。」

「……是嗎?」女子似笑非笑,用一種又似嘲弄又似憐憫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轉身輕步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我本還以為史館是個適合論事的地點,關於過去的歷史以及未來的歷史……」

「先知想說什麼,請明示。」

「這兒是個只有過去的地方,您贊同嗎?」


  女子轉身輕步向前,邊走邊笑著轉了一圈,寬大的袖襬似蝶翼一般隨之飄動,似神又似妖的少女用不知悲哀或是嘲弄的神色環視著一切。


「外面不斷地製造出歷史,送進這裡埋葬。」少女嬌細的聲音咯咯的笑了。

「您說的是。」

「不管外面的人們失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最後也就只是送進這裡成為歷史罷了。」女子不明用意地說著。「不管什麼都將被歷史埋葬,就只是歷史而已。」

「您究竟想說什麼?」

「人不論如何都是一直往前走的。不論願不願意,逝去的過去是無法挽留的,已經成為歷史被埋葬的人事物,就將它們留在過去吧。」女子一面說著,一面回身將視線投向資料樓一樓的某個角落。「我們還必須去創造新的歷史。」

「……您說的是。」


  話雖如此,柴達隨著女子的視線看向那個靠窗的位置,記憶中某個感傷的畫面浮上心頭,他仍一陣苦澀。


  他看著那個窗口,彷彿還能看見一個青年坐在那兒露出苦惱的神情。那不時停下查閱資料的動作,轉頭支著下巴望著窗外發怔的神色,有時茫然有時苦惱。那個青年纖弱的身影,那總是帶著開朗笑容的臉有時會露出一絲落寞,那總是認為自己比別人笨拙而不懈的努力著的人......


  那個人的身影與神情,他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先知既然什麼都知道,又何必費心問我?」

「不論死去的太子對您如何重要,都已經是不存在這世界的人,只存在於歷史之中了。他已經無法對這個世界做出絲毫改變,而您還左右著歷史的演變,一 直回頭看著不再存在的幻影是沒有意義的。他只是史書上的幾行墨字了,而我們遲早也會像他一樣,但在那之前我們仍是創造歷史之人。」

「曾經活生生存在的人,最後只剩幾行墨字是嗎……」

「世上更多人死後連幾行墨字都沒有。」


  柴達無言以對,只是仍望向那個位置看著幻影消失空無一人的窗口,痛苦地閉上雙眼。




「什麼都不剩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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