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泉的文字倉庫

　　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在連綿的陰雨之後，有一群悶久了的雀兒在樹林旁的小路上盤旋，庫卡也在那裡，但依舊沮喪。他踢著路上的積水，時快時慢的走著。空無一人的小路上，潮溼的泥漿弄髒了他的鞋與褲管，讓他感到厭煩。

　　他正低頭看著沾上黃泥的靴子時，路的那頭一票人走了過來，是村中那給全村人挑糞的水肥伯，後頭跟著的是他家的人，那幾個孩子身上全是破舊補丁過褪色的衣服，一個個都曬得像黑炭一般，因為工餘時間要給別人幫種田賺外快。庫卡感到十分疑惑，這樣的一個早晨，他們不工作全家人跑到這往外的路上做什麼，難不成要進城？

「你們要去哪裡啊？」等他們經過他身邊時，庫卡向他們問。

「不用你管啦，懶惰蟲庫卡。」當中最小的孩子故作喝斥，曬得黃褐的臉上卻不覺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兩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但那衣服其實已洗的很乾淨。

「怎麼那麼沒規矩。」水肥伯罵了孩子一句，緊接著回答，臉上忍不住也露出了極歡喜的笑。「我的大兒子從王城回來，說是今天到，我要到城裡去等他。」

「他有跟你約在城裡？」

「沒有，他說他會回家，可我等不及了。地上又這麼泥濘，他走回來一定很難走，我還是告訴他在城裡等，他會到城裡去辦事，到時我租部馬車接他回來。」老人的臉上充滿了喜悅，好像突然年輕了十歲，容光煥發。

「不是的吧，你錢這麼多？才幾步路而已，這都捨不得孩子走。」庫卡覺得他有病，雖然走去來回要半天，但是村裡人向來都是這樣走，也沒人嫌遠過。「還全家出動去接他一個人，有沒搞錯啊？」

「沒搞錯，沒搞錯。」老人笑嘻嘻的，似乎全沒在意。「兒子這麼多年沒回來了，而且還有了成就，我老人家高興。」

「是嗎？」庫卡聳起一邊的眉毛，連臉都擰了起來，完全不敢苟同。

　　他與這家人一面講著時，也隨著他們慢慢地往村外走。走著走著，他還在企圖對老人的奢侈行徑進行勸說，遠方緩緩駛來了一輛馬車。他們都沉默下來，直望著那輛拖著棚車的馬車。

「爸爸！」當馬車靠近時，一個年輕人從棚車中探出身來，將手支在駕駛座後的背靠上。

「兒子啊，你怎麼不在城裡等我？」老人驚喜的說，馬車停了下來，而說話的青年也爬了下車。

「怎麼可以叫父親走到城裡來接我呢？我只好趕緊早過你們回來了。」


　　水肥伯家的破房子，這天忽然喧嘩了起來，全村的人都爭著進來，塞不進的擠在門前窗外，比戲團來還熱鬧。大廳裡沒幾張椅子，地主一家又來了，水肥伯連忙請地主大人一家坐，自己和兒子們站著，而地主這時卻謙讓恭遜了起來，直說怎可讓朝廷命官站著，要主人父子一家坐。爭持不下之時，隔壁人家連忙回去搬了幾張椅子，才將這場尷尬化解，而屋中還是竊竊私語不斷。

　　終於坐定，眾人終於可以一解心中好奇，各種問題此起彼落。歸來的青年也很有耐性的一一道來，說得眾人如痴如醉，既羨又慕。

　　很多年前當他還在村裡時，每天跟著父親做工，雖然一貧如洗但也不致於餓死，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總是有個結是打不開的。雖然站在這裡，可是心卻飛到了千百里外，不知道在找尋什麼，看到遠飛的候鳥，心裡更覺寂寞。後來有一天，父親終於開口問他不快樂的理由，他把這種心情告訴父親，父親當下沒回答什麼，只說他會想辦法。第二天，父親叫他進房，給了他一個錢袋，說是給他的盤纏，讓他出去闖闖，偷拐搶騙都不准，賺兩倍才可以回來。

「我卻沒想到，一去就這麼多年，變成今天的情況。」穿著白衣的青年拍著老淚橫流的父親，有些自我解嘲的說：「本來還以為，我大概會餓死在街頭吧。」

「可是你回來了，還......還......」老人依然哽咽。

「爸爸，別哭了，以後我會孝敬你的。」青年給父親擦眼淚時的這段話，讓在場的人都感到感動卻又遺憾。「我現在雖然官位還很低，不過我會好好工作的，以後我會寄錢回來，這樣您老跟弟弟們就不用太辛苦了。我現在還住在宿舍裡，等我買了房子，就接您跟弟弟到王城來，您老就可以享福了，我會好好栽培弟弟們，您不要哭。」

「水、不，大老爺，您就別哭了，您看您兒子多成材，您是該笑啊。」地主大人好像深受感動，他也淚水盈眶。不過庫卡心裡偷偷在想，他大概沒那個命，他那笨兒子大概只有在他的田裡躺著吃。

　　不過，這位大哥的成功故事，讓他感到心中某個部份被觸發了。他想到他想要什麼了，他........他也想要這樣風光。

　　他當晚夢見了自己也變成衣錦榮歸的富少爺，所有人的都對他讚不絕口，連地主都擺著笑臉向他討好。他向地主的笨兒子啐了一口，他像隻落敗的病狗似的退開。然後他向走莉兒，莉兒好像在夢中變得更漂亮了，他拉她去玩，再沒有人敢罵他，回頭還看見地主像隻垂涎的老狗，不住的向他點頭。

　　他在這美好的夢境中醒來，忽覺自己眼前又是一片明亮，一顆心為那美好的夢雀躍不已，腳步輕盈的像長了翅膀，連門外的泥濘地都顯得格外清新。

　　他覺得自己鴻運當頭。


　　他走出家門，在村裡蹓躂，經過水肥伯的屋子外，見到幾個村裡的姑娘也在張望，指指點點的，一面笑著一面竊竊私語，不知在興奮什麼。忽而那家大兒子走出來，她們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庫卡留在原地，而那人親切的向他問好。

　　庫卡想要詳細的知道對方成功的經過，於是跟他攀談，說想聽他在『王城』的故事，那人帶他進門坐，並不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