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泉的文字倉庫

　　上午的日光照進倉庫的角落，食指寬的裂縫將光自木板牆外透了進來，照進滿滿是各種雜物的角落。烈日的餘威印在木桶上的鐮刀，早已磨鈍了的齒面上黏著青綠的草屑，刀背有些鏽痕。

　　這是一座十分狹小的矩形倉庫，窄邊大概只要兩手平舉便碰上了兩對面的牆，裡頭塞滿了雜物。犁田的工具、大小的木桶、鋤頭、錘子，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將這小小的倉庫擠得只剩一跨步寬的空間，但那之中還躲了個少年，就坐在那僅餘的空地上。他倒靠著身後的木架，呼呼大睡。

　　然後，倉庫的木板門被打開，外頭耀眼的陽光照得來人成了黑影，手拿掃帚。少年感到光的熱度，還將身體往內挪了挪，堅持的不睜眼。


　　下一秒，一隻掃帚直擊他的臉。


「哇！」倉庫中傳來一陣慘叫。

「沒用的東西，除了躲在這裡睡覺外還會什麼？」忿怒的女聲比起那陣慘叫毫不遜色。「每天只會吃吃吃、睡睡睡，你還會什麼？叫你去田裡工作，你就跟我打混摸魚，叫你幫忙照顧雞，你就偷雞去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家裡的情況啊？吃糧米的老鼠！」

「哇！姐！饒了我饒了我！」少年抱著頭想要閃躲掃把攻擊，然後出口被對方堵住無路可走，而倉庫中也沒別的空間可逃，他的掙扎閃避碰得物品四散，可他姐姐還是不肯稍稍鬆手。

「你到底要過怎樣的生活你才高興？你搞清楚，你是佃戶，可不是什麼大少爺，就會偷家裡的錢出去充闊！你老實說，奶奶房裡的錢是不是你偷的？你有沒有搞錯啊？連奶奶的錢你都敢偷！混帳小子，你太過份了！」

「對不起，我有急用......」

「你有急用？難不成你去賭？我打死你！」

　　這對姐弟就一個慌張想逃，另一個則緊咬不放，在倉庫裡吵吵鬧鬧。一旁田地裡工作的男人們，則是相對聳了聳肩，早已習以為常。


「你回去等著跟爸解釋吧。」

　　等到作姐姐的怒氣發完了，才放下舉掃帚的雙手，左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掉頭就走。

「真是的，那個母夜叉，難怪嫁不出去。」


　　等姐姐走開之後，他走到門邊，確認對方沒有回頭的意思。於是又再將木板拉門拉上，坐回原地。伸伸懶腰，又像先前那樣靠著木架。他沒有再睡，倒是陷入了沉思。

「哼，那個兇婆娘，動不動就對我大吼大叫的。」他低聲咕噥著。「就不會像人家莉兒那樣溫柔，難怪沒人要追。」


　　其實，他偷錢的理由，完全是為了莉兒。

　　莉兒是地主的外甥女，梳著兩條髮辮，常常一個人在樹林邊的小路玩。莉兒的爸爸早死，她媽媽帶著她從對面山頭過來，來投靠莉兒的舅舅。地主夫婦很喜歡她，想要她做他們的媳婦，長大嫁給他們的獨生子。地主的兒子是個討厭鬼，除了老喜歡擺老大姿態對他們佃戶的孩子頤氣指使，還老愛欺負莉兒。他厭惡死那個壞蛋了，光想這是以後的地主，就讓他頭皮發麻。

　　他好喜歡溫柔的莉兒，所以他要送禮物給她。他跟地主那惡劣笨兒子不同。那個笨少爺只會抓青蛙來嚇她，他呢，他要送她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諸如手帕啊，漂亮的髮夾啊，還有可愛的布娃娃。那些是他走上半天到城裡買回來的，但莉兒見到這些總很高興，水汪的眼中轉著的滿是歡喜，但也有幾分落寞。

　　想到就氣，他給莉兒的禮物，昨天被地主甩在地上踏。眼前彷彿又浮現了地主那時暴躁的神情，指著他破口大罵，要他不許再糾纏他的外甥；而莉兒，在一旁無聲地哭著，眼淚像下雨一般點點落在泥地裡。他看著不惜偷錢而買回來的，給莉兒的生日禮物，被地主一腳踏扁，心上說不出的難受，好像被踏的是自己一般。


「去他的，有錢了不起啊？」他只能咒罵。

　　然而，在他專注於他的煩惱中時，卻沒聽見木板門外鐵鏈與上鎖的聲音。

「嘻嘻。」忍不住笑出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誰？誰在外面！」

「笨蛋，你以為你是誰，敢來纏莉兒，你就待在裡頭好好反省吧。」那是地主兒子的聲音，後面好像還跟了別人，他們忍不住笑了起來。

「喂！你們搞什麼？」他急忙想開門，發現門被鐵鏈鎖上了。

「哈哈哈哈。」門外的人大笑了起來，然後聽見他們跑開的聲音。

「蠢豬！放我出去！要不然我不客氣！」

　　沒人回應，他只能忿忿地低聲咒罵，心裡想著要報仇。